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賣乖
夜色逐漸濃烈，肆意奔騰人的散了場。
換好衣服下班出門，時嘉穗就看見揣兜立在燈盞下的那抹身影，頎長身姿傾斜一地。
他立在燈下，光色為他披上了層冷白，又透著幾分低惆。
似有所感，燈盞下的男人擡起了頭，瞳孔晶體泛折射著幽冷的光，眼眸在看清來人的那一瞬，漠然頃刻化為烏有。
時嘉穗遠遠地望著他，微微有些怔神。
遲疑了片秒，時嘉穗輕嘆口氣，朝著他的方向走去：“你怎麽還沒走？”
“不是說了嗎，送你回家。”陳遲本能地伸手去接她的包。
時嘉穗避開：“我說了不用。”
伸出手的落空，陳遲垂眸看了眼還停在半空的手，喉嚨澀然地哽了哽。
陳遲低聲重覆了遍：“說了，要送你回去。”
“······”
“隨便你吧。”
說完，時嘉穗拔腳往出口位置走去。
融西離公寓不算太遠，步行也就是五分鐘左右的路程。就這樣，陳遲一直跟在她身後，兩人一前一後走著。
刷卡，時嘉穗走進自動敞開的鐵門門禁，直到鐵門合上也沒有聽見腳步聲。
進了門，時嘉穗沒有開燈，就著細碎的光徑直走到窗臺前，拉開遮光白紗，眸光貼窗向下看去。
接下來，近兩個月的時間，他就這麽每天在樓下站著。
仿佛覺察到時嘉穗對他的嫌惡，他沒有再上趕著找她，也沒有坐影響她的心情的任何事，就這麽每天在商場島臺坐著，雷打不動的送她下班。
直到某一天，公寓不知道什麽原因，突然停了電。
時嘉穗收到物業停電通知，由晚上22:00-08:00，她想起來在公寓附近看到的便利店，便想著下了班去買幾根蠟燭。
小區四周，只剩下便利店亮著燈，伴隨著發電機咯吱咯吱音。
時嘉穗壯著膽，獨自前往便利店，但在距離便利店不遠的花壇邊坐著幾名壯漢，他們正飲著酒。
見狀，時嘉穗下意識地看向身後，卻沒有看到那道緊隨的身影。
幾名大漢已經看了過來，在進退兩難之間，時嘉穗咬緊牙關鼓起勇氣加速朝著便利店小跑，緊接著身後有腳步聲響起。
時嘉穗試探性地開口問道：“是你嗎？”
“是我啊。”回答她的是一道陌生男性，話語間摻雜著不知名笑意。
一瞬間，時嘉穗渾身神經繃緊，頭皮發麻。
時嘉穗飛快的進了便利店，便利店值班的也是一名女孩子，她挑選了幾根蠟燭，又跟店員說明情況。
“我可以在這裏等一下嗎？”時嘉穗詢問店員。
店員看了眼監控屏幕，猶豫地說：“可以，但是我00:00要關門。”
時嘉穗問：“不是24小時營業嗎？”
“不是。”店員搖頭。
“那······”
店外站著個男人，身高不高還有點肥胖，眼神時不時往便利店看來，就是人沒有進來的打算，一直在門口晃悠個不停。
再對上那人的眼神，時嘉穗忽然感到一陣後怕，捏著機身的手還有些顫栗。
23:00。
23:30。
23:38。
23:43。
男人一直在門口，沒有要走的打算。
時嘉穗心跳逐漸加快，精神也越來越緊張，害怕的幾乎要說不上來說。
面對眼前情況，便利店店員雖然沒有催促，但不斷看向時鐘的眼神卻讓時嘉穗壓力倍增。在這中途，她想過要給時忱打電話，但電話一出接下來必定沒了獨居的可能。
最終，在幾次猶豫過後，時嘉穗還是給陳遲打了電話。
陳遲沒有接電話。
時間一點一滴，優哉游哉從眼前溜走。
23:52。
23:56。
23:59。
眼看著閉店時間到了，時嘉穗面色越來越慘淡。
然而，店員衣服也沒換，只聲安撫著她，讓她不害怕，她先不走。
時間滑到00：27，便利店貨架上的手機發出振動響聲，時嘉穗拿起一看，來電人正是方才未接電話的陳遲。
時嘉穗滑動接聽，將手機貼在耳邊，聲音微顫：“陳遲。”
“嗯——”聽出她聲音的異常，陳遲反應過來，當即緊著音問：“你現在在哪兒？”
“我好像，”時嘉穗語無倫次，報了地址後說，“外面有個人，他、他好像一直跟著我。”
電話那頭動靜不小，只兩秒鐘，時嘉穗便聽見他急忙地說：“你在那兒待著別動，我馬上過來。”
說完，陳遲又叮囑她：“記住千萬別動，別出門，等我過來。”
“好。”時嘉穗應聲。
像是終於在惶遽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，時嘉穗那顆漂浮不穩的心終於安回了原位，電話一直沒有掛斷。
時嘉穗聽著電話裏傳來箭步打跑、晃動鑰匙聲、開門關門聲。
在這些聲音中，她緊繃的神經一點點放松下來。
片刻後，便利店一輛沃爾沃疾速剎來，大燈絲毫沒有閃避的射在男人臉上。
門口男人用手遮臉，在這個空隙間，沃爾沃車門打開。
車門甚至還沒來得及關，陳遲邁著大步朝著便利店跑來，箭步跨過三層階梯，臂彎掛著的外套衣擺因幅度過大，衣扣刮層手臂肌膚。
陳遲拿下外套，放輕了腳步，慢慢走近。
時嘉穗擡起了頭，終於，那根緊繃著的弦放松了下來。
“陳遲。”時嘉穗聲線還有幾分輕顫。
陳遲嘴唇抿成直線，一言不發地把外套披在她身上，勁瘦有力臂膀攬在她腰間，撐抱著人往外走。
離開之前，還不忘對店員道謝。
經過門口男人身旁時，男人有些失望地咂舌，陳遲聞聲冷眼掃了過去。
陳遲繞過車頭，進入駕駛室，拉的車門啪嗒作響。
“······”
時嘉穗偏頭，目光掃過男人緊繃成線的頜線，眼神中有幾分猶豫，似乎想要說些什麽。
安靜片刻，陳遲低頭拉開儲物箱，拿出裏頭放置的酸奶。
他細心的把吸管插上，轉手遞了過來。
時嘉穗捧著酸奶，眼神時不時朝著左側瞥去，牙齒把吸管咬的滿是擠痕，吸上一口酸奶都得費很大的勁。
車輛一直往前，這不是回公寓的路，更不是去南庭的方向。
時嘉穗捏著酸奶瓶，抿了抿唇，蔫蔫地問：“你要帶我去哪兒？”
“······”
回答她的，只有車廂內細細密密的發動機聲。
許久後，車輛開進金梅小區。
時嘉穗望著眼前熟悉的景象，神情有幾分錯愕，沒想到他竟然還住在這裏。
幾個月沒來，這邊似乎也沒有太大變化。
唯一有所變動的是有新物品的添置，時嘉穗在燈開開後，認真打量著陽臺貓砂盆，以及貓爬架，還有小籠子貓包。
在她緩過神之際，陳遲反手關上門，緊緊將她抱在懷中。
他的手，還有點顫抖。
陳遲緊緊抱住她，下巴抵在她側頸，力氣大到恨不得將她揉緊骨子裏。
“陳遲······”時嘉穗手上揚了幾分。
遲疑片秒，時嘉穗還是擡手回抱了回去，額頭觸在他鎖骨。
那陣急促的恐懼，在看見他出來的剎那，猶如隨浪而上的潮水，悉數退了下去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無窮無盡的安全感。
時嘉穗掌心輕擡，柔軟手掌落在他的脊背，小聲地說：“謝謝你。”
“我不要你謝謝我。”陳遲話語間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怒氣，他在氣自己，在這種緊要關頭上沒有接到她的電話。
萬一······
萬一······
她要是出個什麽差錯，他甚至想都不敢往下想，會後悔一輩子。
一想到這種可能，陳遲不斷譴責、呵斥自己。
時嘉穗一楞，繼而感受到頸側傳來幾分濕潤的暖意，那顆瘋狂壓制著的心狠狠一動。
緊接著，聽見了耳畔那道嘶啞的音。
他難過又無助地說：“我不要你謝謝我。”
“我要你愛我。”
“你明明說過，你喜歡我的。”
“你說很喜歡很喜歡。”
“為什麽現在又不要我了。”
“你明明說過的。”
一句又一句，不似責備，盡是難過。
沈默許久，時嘉穗慢慢放下了雙手，她低聲反問：“陳遲，你又想騙我嗎？”
當初，她信誓旦旦的說：陳遲你騙不到我的。
現在回過頭來看，哪裏會騙不到，他簡直把她騙的一敗塗地。
理解，相信，縱容。
她一樣樣給陳遲，陳遲卻一刀刀往她心口上紮。
如今，心灰意冷。
他再次出現她面前，對她故技重施。
明顯察覺到他身體一僵，時嘉穗低垂著眼，抿了抿唇，身體往後靠去。
陳遲手臂落下，霎時間，一團毛茸茸蹭在她腳邊。
“騙你什麽？”陳遲眼眶濕潤泛紅，開口的嗓音嘶啞。
時嘉穗蹲下身，手撫著毛茸團子，沒有吱聲。
“時嘉穗，你為什麽總是這樣，什麽都不問我，也不聽我解釋？”
“這對我不公平。”
陳遲單膝在地，眸光直直望著時嘉穗，仿佛在等著她的應聲。
靜謐無聲的客廳內，僅剩下一兩聲的貓叫。
登時，陳遲按住了時嘉穗手背，貓咪擺了擺尾巴，在她楞神的兩秒竄了出去。
陳遲動作逐漸向上，直至抓緊了時嘉穗手腕，凸出的腕骨涼絲絲的，瞬間像是裹上了一層暖被。
“我騙了你什麽？”陳遲說，“你說。”
時嘉穗低垂著頭，默不出聲。
陳遲又說：“你不說，我怎麽解釋。”
覺察到時嘉穗的掙紮，陳遲手上稍稍用了點力，目光仍舊絲毫不移地盯緊盯著她。剎那間，聽見腦袋埋在膝蓋的人，發出極小的聲。
“你說，像你這樣的人，能有什麽感情。”時嘉穗艱難地覆述。
聽見這話，陳遲腦中一片空白，四肢百骸似是灌入了冰涼透徹的雪水，寒氣直往心頭上鉆。
陳遲張了張口，啞然且無力：“你······”
時嘉穗扯了扯唇，擠出一個難看的笑，對著他佯裝輕松地說：“嗯，我都聽見啦。”
“沒關系，反正······”時嘉穗別開眼，緩緩地說，“反正，我也不是很在意。”
說完，又怕他不相信似的，補充道：“放心吧，我不會往心裏去的。”
陳遲看著這樣的時嘉穗，慌亂地搖頭，“不是的。”
時嘉穗很想問，不是什麽？
但，還是沒有問出口，她表現大度地說：“沒關系，其實我真的沒太大感覺。”
“不。”陳遲紅脹著眼，梗著嗓子說：“不是。”
聞言，時嘉穗扯了扯唇，沒有再繼續在這個話題糾纏。
她聽時忱說過，陳遲他們的項目拿到了幾輪融資，開發得很不錯，手裏資金充足未來前景一片光明。
想想也是，願意給他拿錢創業的人大把，人家幹嘛非得吊死在她這顆樹上呢。
“你什麽時候養了貓？”時嘉穗生硬地轉移開話題。
見她不願再聽的樣子，陳遲喉嚨緊了緊，低聲問：“看它眼熟嗎？”
他手一伸，貓便識相地跑了過來，腦袋在他手裏蹭了蹭。
“怎麽辦？”陳遲對著貓咪說，“你媽不要我們了。”
“······”
時嘉穗眼神一滯，抿了抿唇。
再在貓過來時，時嘉穗捧著它的小臉認真看了看，總算是記起了小貓咪是誰。
這是，馬鳳山的那只貓。
他當時問她，喜歡不喜歡，想不想養。
當時，她回答了什麽，她全都不記得了。
此刻能想起的，只有那句“想了就能，想了就有”。
“······”沈默了片秒，時嘉穗時揉了揉它的頭，溫聲問：“是它嗎？”
陳遲沒有正面回答：“想起來了？”
“嗯。”時嘉穗眨了眨眼，似乎沒想到他真的會養。
逗了會兒貓咪，時嘉穗再去看時間，發現已經是夜裏兩點半了。
時嘉穗站起身說：“我要回去了。”
“回不去。”陳遲聽罷，眉頭輕蹙了下，說：“今晚就在這兒睡。”
時嘉穗朝玄關走：“我自己回，不麻煩你。”
“太晚了，不安全。”陳遲攔下了她的動作。
他眉骨低垂，凝望著她的瞳孔幽暗且深邃，好似一眼便能看進人心裏。
倏然間，陳遲開了口。
“你說沒感覺，”陳遲嗓音暗啞，“那為什麽知道我有女朋友會哭？為什麽臥室的抽屜裏，藏著這麽多······東西？”
時嘉穗臉色緊繃，咽了口唾沫，心虛地說：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。”
“江知誠女朋友都告訴我了。”陳遲垂下眼，單手攬在她後腦勺，不讓她有所躲閃。
時嘉穗抿著唇，面無表情。
“還有，”陳遲緩緩地說，“臥室書桌右側，倒數第一格抽屜裏，這麽多可以證明你對我有感覺的證據。”
“······”
“所以。”
時嘉穗看著他，想看他能所以個什麽出來。
陳遲字正腔圓，拖著幾分調子，“姐姐，為什麽不承認呢？”
忽而，時歲稔太陽穴不受控地一跳，赧紅了臉。
“姐姐。”
“姐姐。”
陳遲一聲聲喊著，距離也越靠越近，溫熱氣息噴灑在臉頰。
“我以前示弱，你都會理我的。你現在為什麽不理我了？”陳遲語氣透著幾分委屈。
眼前五官不斷放大，時嘉穗繃著臉，“誰是你姐姐。”
“哦。”陳遲說：“不是姐姐。”
“······”
“那是女朋友。”
時嘉穗：“不是。”
“是。”陳遲揚高了幾分音量，“一直都是。”
時嘉穗看著他，沒有爭辯，又像是懶得爭辯。
陳遲：“從頭到尾，我沒有答應過分手。”
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說，跟耍無賴似的，時嘉穗聽得眼睛睜大了一圈。
“談戀愛不是一個人的事，”陳遲說，“分手也不是。”
“······”
“我不接受單方面的宣布分手。”
時嘉穗仍在嘴硬：“我說過了。”
“我不答應。”陳遲說著，直接欺身而來，手指在她嘴唇輕抹了下，眸光在沾著指尖的口紅上一定。
時嘉穗感受著他指腹盤著圈薄薄的繭，輕壓了下又瞬間移開。
兩人四目相對，瞬間，他幽邃眸色變得晦澀起來。
時嘉穗下意識地想要躲開，聽見他的話動作一停，便被他鉆了空子。
“昨天，是我媽生日，我一直沒看手機。”
這是在向她解釋，為什麽沒有接電話，又遲來的原因。
在時歲稔楞神之際，陳遲彎下腰將人打橫抱起，大步朝著臥室走去。
見狀，時嘉穗呼吸一滯，似是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，在人貼上床的那刻渾身好似火燒了起來，她腳下一動想要躍床而起。
陳遲四肢齊動，將人攬抱緊，安然躺在床上。
“睡覺。”陳遲說完，另一只手掀起被子，將兩人徹底蓋住。
時嘉穗試圖抵抗，發現他沒有絲毫動搖，隨後他將人摟得更緊了些，沙啞著嗓音說：“我很久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。”
時嘉穗抿緊唇，想到他說昨天是他媽媽的生日，沈默著沒說話。
“就陪我這一次，好不好。”陳遲低聲在她耳旁哄道。
就著這個夜晚，陳遲低聲給她講了近兩年平淡無起伏的生活，又給她講了公司狀況，一路走來怎麽樣。
時嘉穗聽他說的輕松，完美避開了時忱吐槽的那些艱難。
說著說著，陳遲忽然說道——
“那次你聽見的，都是假話。”
陳遲沒問她看見沒看見，是不是親自聽說了那天的話，他就這麽把誤會攤開，也不管時嘉穗想不想聽，一一解釋清楚。
“她是我媽請的信托基金經理人。”
“確保我23歲前任何感情史，不會在感情事上犯糊塗，才能讓我拿到那筆信托基金······”
陳遲解釋了為了創業，不得不拜托舅舅，聯系上基金經理。
基金經理找了人，把他這麽多年的軌跡，一一查了底朝天，恰好坎卡在這一關頭上，陳遲沒有辦法，只能這麽說。
陳遲嗓音發澀：“那些都是假的，你不要信。”
時嘉穗緊閉雙眼，直到良久後，低聲地“嗯”了聲。
這一夜，時嘉穗無眠。
待到天色熹微，時嘉穗才堪堪轉過頭去，手指輕輕在他五官描摹，為他抹平了眉間的皺褶。
時嘉穗呢喃道：“這是最後一次。”
“我原諒你了。”
“以後，你不許再騙我了。”
既然一次次在他的賣乖裝巧中，陷入他的牢籠。
索性，閉上了雙眼，淪陷好了。
沒想過掙脫，也掙脫不掉。
她想——
感情這本賬太爛了，關於虧與賺，真要算起來，誰也說不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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換好衣服下班出門，時嘉穗就看見揣兜立在燈盞下的那抹身影，頎長身姿傾斜一地。
他立在燈下，光色為他披上了層冷白，又透著幾分低惆。
似有所感，燈盞下的男人擡起了頭，瞳孔晶體泛折射著幽冷的光，眼眸在看清來人的那一瞬，漠然頃刻化為烏有。
時嘉穗遠遠地望著他，微微有些怔神。
遲疑了片秒，時嘉穗輕嘆口氣，朝著他的方向走去：“你怎麽還沒走？”
“不是說了嗎，送你回家。”陳遲本能地伸手去接她的包。
時嘉穗避開：“我說了不用。”
伸出手的落空，陳遲垂眸看了眼還停在半空的手，喉嚨澀然地哽了哽。
陳遲低聲重覆了遍：“說了，要送你回去。”
“······”
“隨便你吧。”
說完，時嘉穗拔腳往出口位置走去。
融西離公寓不算太遠，步行也就是五分鐘左右的路程。就這樣，陳遲一直跟在她身後，兩人一前一後走著。
刷卡，時嘉穗走進自動敞開的鐵門門禁，直到鐵門合上也沒有聽見腳步聲。
進了門，時嘉穗沒有開燈，就著細碎的光徑直走到窗臺前，拉開遮光白紗，眸光貼窗向下看去。
接下來，近兩個月的時間，他就這麽每天在樓下站著。
仿佛覺察到時嘉穗對他的嫌惡，他沒有再上趕著找她，也沒有坐影響她的心情的任何事，就這麽每天在商場島臺坐著，雷打不動的送她下班。
直到某一天，公寓不知道什麽原因，突然停了電。
時嘉穗收到物業停電通知，由晚上22:00-08:00，她想起來在公寓附近看到的便利店，便想著下了班去買幾根蠟燭。
小區四周，只剩下便利店亮著燈，伴隨著發電機咯吱咯吱音。
時嘉穗壯著膽，獨自前往便利店，但在距離便利店不遠的花壇邊坐著幾名壯漢，他們正飲著酒。
見狀，時嘉穗下意識地看向身後，卻沒有看到那道緊隨的身影。
幾名大漢已經看了過來，在進退兩難之間，時嘉穗咬緊牙關鼓起勇氣加速朝著便利店小跑，緊接著身後有腳步聲響起。
時嘉穗試探性地開口問道：“是你嗎？”
“是我啊。”回答她的是一道陌生男性，話語間摻雜著不知名笑意。
一瞬間，時嘉穗渾身神經繃緊，頭皮發麻。
時嘉穗飛快的進了便利店，便利店值班的也是一名女孩子，她挑選了幾根蠟燭，又跟店員說明情況。
“我可以在這裏等一下嗎？”時嘉穗詢問店員。
店員看了眼監控屏幕，猶豫地說：“可以，但是我00:00要關門。”
時嘉穗問：“不是24小時營業嗎？”
“不是。”店員搖頭。
“那······”
店外站著個男人，身高不高還有點肥胖，眼神時不時往便利店看來，就是人沒有進來的打算，一直在門口晃悠個不停。
再對上那人的眼神，時嘉穗忽然感到一陣後怕，捏著機身的手還有些顫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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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人一直在門口，沒有要走的打算。
時嘉穗心跳逐漸加快，精神也越來越緊張，害怕的幾乎要說不上來說。
面對眼前情況，便利店店員雖然沒有催促，但不斷看向時鐘的眼神卻讓時嘉穗壓力倍增。在這中途，她想過要給時忱打電話，但電話一出接下來必定沒了獨居的可能。
最終，在幾次猶豫過後，時嘉穗還是給陳遲打了電話。
陳遲沒有接電話。
時間一點一滴，優哉游哉從眼前溜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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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看著閉店時間到了，時嘉穗面色越來越慘淡。
然而，店員衣服也沒換，只聲安撫著她，讓她不害怕，她先不走。
時間滑到00：27，便利店貨架上的手機發出振動響聲，時嘉穗拿起一看，來電人正是方才未接電話的陳遲。
時嘉穗滑動接聽，將手機貼在耳邊，聲音微顫：“陳遲。”
“嗯——”聽出她聲音的異常，陳遲反應過來，當即緊著音問：“你現在在哪兒？”
“我好像，”時嘉穗語無倫次，報了地址後說，“外面有個人，他、他好像一直跟著我。”
電話那頭動靜不小，只兩秒鐘，時嘉穗便聽見他急忙地說：“你在那兒待著別動，我馬上過來。”
說完，陳遲又叮囑她：“記住千萬別動，別出門，等我過來。”
“好。”時嘉穗應聲。
像是終於在惶遽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，時嘉穗那顆漂浮不穩的心終於安回了原位，電話一直沒有掛斷。
時嘉穗聽著電話裏傳來箭步打跑、晃動鑰匙聲、開門關門聲。
在這些聲音中，她緊繃的神經一點點放松下來。
片刻後，便利店一輛沃爾沃疾速剎來，大燈絲毫沒有閃避的射在男人臉上。
門口男人用手遮臉，在這個空隙間，沃爾沃車門打開。
車門甚至還沒來得及關，陳遲邁著大步朝著便利店跑來，箭步跨過三層階梯，臂彎掛著的外套衣擺因幅度過大，衣扣刮層手臂肌膚。
陳遲拿下外套，放輕了腳步，慢慢走近。
時嘉穗擡起了頭，終於，那根緊繃著的弦放松了下來。
“陳遲。”時嘉穗聲線還有幾分輕顫。
陳遲嘴唇抿成直線，一言不發地把外套披在她身上，勁瘦有力臂膀攬在她腰間，撐抱著人往外走。
離開之前，還不忘對店員道謝。
經過門口男人身旁時，男人有些失望地咂舌，陳遲聞聲冷眼掃了過去。
陳遲繞過車頭，進入駕駛室，拉的車門啪嗒作響。
“······”
時嘉穗偏頭，目光掃過男人緊繃成線的頜線，眼神中有幾分猶豫，似乎想要說些什麽。
安靜片刻，陳遲低頭拉開儲物箱，拿出裏頭放置的酸奶。
他細心的把吸管插上，轉手遞了過來。
時嘉穗捧著酸奶，眼神時不時朝著左側瞥去，牙齒把吸管咬的滿是擠痕，吸上一口酸奶都得費很大的勁。
車輛一直往前，這不是回公寓的路，更不是去南庭的方向。
時嘉穗捏著酸奶瓶，抿了抿唇，蔫蔫地問：“你要帶我去哪兒？”
“······”
回答她的，只有車廂內細細密密的發動機聲。
許久後，車輛開進金梅小區。
時嘉穗望著眼前熟悉的景象，神情有幾分錯愕，沒想到他竟然還住在這裏。
幾個月沒來，這邊似乎也沒有太大變化。
唯一有所變動的是有新物品的添置，時嘉穗在燈開開後，認真打量著陽臺貓砂盆，以及貓爬架，還有小籠子貓包。
在她緩過神之際，陳遲反手關上門，緊緊將她抱在懷中。
他的手，還有點顫抖。
陳遲緊緊抱住她，下巴抵在她側頸，力氣大到恨不得將她揉緊骨子裏。
“陳遲······”時嘉穗手上揚了幾分。
遲疑片秒，時嘉穗還是擡手回抱了回去，額頭觸在他鎖骨。
那陣急促的恐懼，在看見他出來的剎那，猶如隨浪而上的潮水，悉數退了下去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無窮無盡的安全感。
時嘉穗掌心輕擡，柔軟手掌落在他的脊背，小聲地說：“謝謝你。”
“我不要你謝謝我。”陳遲話語間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怒氣，他在氣自己，在這種緊要關頭上沒有接到她的電話。
萬一······
萬一······
她要是出個什麽差錯，他甚至想都不敢往下想，會後悔一輩子。
一想到這種可能，陳遲不斷譴責、呵斥自己。
時嘉穗一楞，繼而感受到頸側傳來幾分濕潤的暖意，那顆瘋狂壓制著的心狠狠一動。
緊接著，聽見了耳畔那道嘶啞的音。
他難過又無助地說：“我不要你謝謝我。”
“我要你愛我。”
“你明明說過，你喜歡我的。”
“你說很喜歡很喜歡。”
“為什麽現在又不要我了。”
“你明明說過的。”
一句又一句，不似責備，盡是難過。
沈默許久，時嘉穗慢慢放下了雙手，她低聲反問：“陳遲，你又想騙我嗎？”
當初，她信誓旦旦的說：陳遲你騙不到我的。
現在回過頭來看，哪裏會騙不到，他簡直把她騙的一敗塗地。
理解，相信，縱容。
她一樣樣給陳遲，陳遲卻一刀刀往她心口上紮。
如今，心灰意冷。
他再次出現她面前，對她故技重施。
明顯察覺到他身體一僵，時嘉穗低垂著眼，抿了抿唇，身體往後靠去。
陳遲手臂落下，霎時間，一團毛茸茸蹭在她腳邊。
“騙你什麽？”陳遲眼眶濕潤泛紅，開口的嗓音嘶啞。
時嘉穗蹲下身，手撫著毛茸團子，沒有吱聲。
“時嘉穗，你為什麽總是這樣，什麽都不問我，也不聽我解釋？”
“這對我不公平。”
陳遲單膝在地，眸光直直望著時嘉穗，仿佛在等著她的應聲。
靜謐無聲的客廳內，僅剩下一兩聲的貓叫。
登時，陳遲按住了時嘉穗手背，貓咪擺了擺尾巴，在她楞神的兩秒竄了出去。
陳遲動作逐漸向上，直至抓緊了時嘉穗手腕，凸出的腕骨涼絲絲的，瞬間像是裹上了一層暖被。
“我騙了你什麽？”陳遲說，“你說。”
時嘉穗低垂著頭，默不出聲。
陳遲又說：“你不說，我怎麽解釋。”
覺察到時嘉穗的掙紮，陳遲手上稍稍用了點力，目光仍舊絲毫不移地盯緊盯著她。剎那間，聽見腦袋埋在膝蓋的人，發出極小的聲。
“你說，像你這樣的人，能有什麽感情。”時嘉穗艱難地覆述。
聽見這話，陳遲腦中一片空白，四肢百骸似是灌入了冰涼透徹的雪水，寒氣直往心頭上鉆。
陳遲張了張口，啞然且無力：“你······”
時嘉穗扯了扯唇，擠出一個難看的笑，對著他佯裝輕松地說：“嗯，我都聽見啦。”
“沒關系，反正······”時嘉穗別開眼，緩緩地說，“反正，我也不是很在意。”
說完，又怕他不相信似的，補充道：“放心吧，我不會往心裏去的。”
陳遲看著這樣的時嘉穗，慌亂地搖頭，“不是的。”
時嘉穗很想問，不是什麽？
但，還是沒有問出口，她表現大度地說：“沒關系，其實我真的沒太大感覺。”
“不。”陳遲紅脹著眼，梗著嗓子說：“不是。”
聞言，時嘉穗扯了扯唇，沒有再繼續在這個話題糾纏。
她聽時忱說過，陳遲他們的項目拿到了幾輪融資，開發得很不錯，手裏資金充足未來前景一片光明。
想想也是，願意給他拿錢創業的人大把，人家幹嘛非得吊死在她這顆樹上呢。
“你什麽時候養了貓？”時嘉穗生硬地轉移開話題。
見她不願再聽的樣子，陳遲喉嚨緊了緊，低聲問：“看它眼熟嗎？”
他手一伸，貓便識相地跑了過來，腦袋在他手裏蹭了蹭。
“怎麽辦？”陳遲對著貓咪說，“你媽不要我們了。”
“······”
時嘉穗眼神一滯，抿了抿唇。
再在貓過來時，時嘉穗捧著它的小臉認真看了看，總算是記起了小貓咪是誰。
這是，馬鳳山的那只貓。
他當時問她，喜歡不喜歡，想不想養。
當時，她回答了什麽，她全都不記得了。
此刻能想起的，只有那句“想了就能，想了就有”。
“······”沈默了片秒，時嘉穗時揉了揉它的頭，溫聲問：“是它嗎？”
陳遲沒有正面回答：“想起來了？”
“嗯。”時嘉穗眨了眨眼，似乎沒想到他真的會養。
逗了會兒貓咪，時嘉穗再去看時間，發現已經是夜裏兩點半了。
時嘉穗站起身說：“我要回去了。”
“回不去。”陳遲聽罷，眉頭輕蹙了下，說：“今晚就在這兒睡。”
時嘉穗朝玄關走：“我自己回，不麻煩你。”
“太晚了，不安全。”陳遲攔下了她的動作。
他眉骨低垂，凝望著她的瞳孔幽暗且深邃，好似一眼便能看進人心裏。
倏然間，陳遲開了口。
“你說沒感覺，”陳遲嗓音暗啞，“那為什麽知道我有女朋友會哭？為什麽臥室的抽屜裏，藏著這麽多······東西？”
時嘉穗臉色緊繃，咽了口唾沫，心虛地說：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。”
“江知誠女朋友都告訴我了。”陳遲垂下眼，單手攬在她後腦勺，不讓她有所躲閃。
時嘉穗抿著唇，面無表情。
“還有，”陳遲緩緩地說，“臥室書桌右側，倒數第一格抽屜裏，這麽多可以證明你對我有感覺的證據。”
“······”
“所以。”
時嘉穗看著他，想看他能所以個什麽出來。
陳遲字正腔圓，拖著幾分調子，“姐姐，為什麽不承認呢？”
忽而，時歲稔太陽穴不受控地一跳，赧紅了臉。
“姐姐。”
“姐姐。”
陳遲一聲聲喊著，距離也越靠越近，溫熱氣息噴灑在臉頰。
“我以前示弱，你都會理我的。你現在為什麽不理我了？”陳遲語氣透著幾分委屈。
眼前五官不斷放大，時嘉穗繃著臉，“誰是你姐姐。”
“哦。”陳遲說：“不是姐姐。”
“······”
“那是女朋友。”
時嘉穗：“不是。”
“是。”陳遲揚高了幾分音量，“一直都是。”
時嘉穗看著他，沒有爭辯，又像是懶得爭辯。
陳遲：“從頭到尾，我沒有答應過分手。”
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說，跟耍無賴似的，時嘉穗聽得眼睛睜大了一圈。
“談戀愛不是一個人的事，”陳遲說，“分手也不是。”
“······”
“我不接受單方面的宣布分手。”
時嘉穗仍在嘴硬：“我說過了。”
“我不答應。”陳遲說著，直接欺身而來，手指在她嘴唇輕抹了下，眸光在沾著指尖的口紅上一定。
時嘉穗感受著他指腹盤著圈薄薄的繭，輕壓了下又瞬間移開。
兩人四目相對，瞬間，他幽邃眸色變得晦澀起來。
時嘉穗下意識地想要躲開，聽見他的話動作一停，便被他鉆了空子。
“昨天，是我媽生日，我一直沒看手機。”
這是在向她解釋，為什麽沒有接電話，又遲來的原因。
在時歲稔楞神之際，陳遲彎下腰將人打橫抱起，大步朝著臥室走去。
見狀，時嘉穗呼吸一滯，似是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，在人貼上床的那刻渾身好似火燒了起來，她腳下一動想要躍床而起。
陳遲四肢齊動，將人攬抱緊，安然躺在床上。
“睡覺。”陳遲說完，另一只手掀起被子，將兩人徹底蓋住。
時嘉穗試圖抵抗，發現他沒有絲毫動搖，隨後他將人摟得更緊了些，沙啞著嗓音說：“我很久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。”
時嘉穗抿緊唇，想到他說昨天是他媽媽的生日，沈默著沒說話。
“就陪我這一次，好不好。”陳遲低聲在她耳旁哄道。
就著這個夜晚，陳遲低聲給她講了近兩年平淡無起伏的生活，又給她講了公司狀況，一路走來怎麽樣。
時嘉穗聽他說的輕松，完美避開了時忱吐槽的那些艱難。
說著說著，陳遲忽然說道——
“那次你聽見的，都是假話。”
陳遲沒問她看見沒看見，是不是親自聽說了那天的話，他就這麽把誤會攤開，也不管時嘉穗想不想聽，一一解釋清楚。
“她是我媽請的信托基金經理人。”
“確保我23歲前任何感情史，不會在感情事上犯糊塗，才能讓我拿到那筆信托基金······”
陳遲解釋了為了創業，不得不拜托舅舅，聯系上基金經理。
基金經理找了人，把他這麽多年的軌跡，一一查了底朝天，恰好坎卡在這一關頭上，陳遲沒有辦法，只能這麽說。
陳遲嗓音發澀：“那些都是假的，你不要信。”
時嘉穗緊閉雙眼，直到良久後，低聲地“嗯”了聲。
這一夜，時嘉穗無眠。
待到天色熹微，時嘉穗才堪堪轉過頭去，手指輕輕在他五官描摹，為他抹平了眉間的皺褶。
時嘉穗呢喃道：“這是最後一次。”
“我原諒你了。”
“以後，你不許再騙我了。”
既然一次次在他的賣乖裝巧中，陷入他的牢籠。
索性，閉上了雙眼，淪陷好了。
沒想過掙脫，也掙脫不掉。
她想——
感情這本賬太爛了，關於虧與賺，真要算起來，誰也說不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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